“看来了缘大师选择了一条捷径。”
魏安轻声一叹，没想到一代高僧入魔之后，竟恶毒如斯。
太可怕了！
他不禁问道：“所以，我们常说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只是一句口号吗？”
“不！”
真如大师笑道：“慈悲为怀绝不是虚假的，只不过，天下间的恶人数之不尽，天下间的善人不尽其数，但无论你是善人还是恶人，却都有机会成佛。
而且，不但是人，牲畜、异兽甚至妖魔，也有机会成佛，但它们本身却没有人类的善恶观念。
所以，向善是一种修行，向恶也是一种修行。”
听到这番话，魏安终于懂了。
假如将这里的“佛”比作“有钱人”，大家都想要成为有钱人。
在成为有钱人的道路上，有人行善积德，有人作恶多端，但他们都有可能变成有钱人。
最终结果呢？
有时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有时候：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魏安不禁问道：“那究竟什么样的人，最终能够成佛呢？”
真如大师双手合十，表情虔诚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度无缘之人。”
“……”
魏安久久无语。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那个妙不可言的缘分！
“特么的，聊了个寂寞啊！”
魏安有些失望，真如大师自始至终一口一个“缘”字，但“缘”这种东西恰恰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能意会。
总之，全是玄学，很邪乎！
真如大师隐约看出了魏安的情绪，笑道：“你似乎有话，不吐不快。”
魏安略默，缓缓道：“比起能不能成佛，以及如何才能最快成佛，我其实更想知道的是，我们心心念念的佛，她真的存在吗？”
真如大师歪了下头，讶异道：“你是佛门中人，竟不信佛吗？”
魏安嘴角微撇，话锋一转道：“我曾经遇到一个人，他在不久前忽然自杀了。”
真如大师问道：“哦，他为何自杀？”
魏安澹澹道：“他耗费一生的心血，一直研究一个叫‘物理学’的高级学问，但到头来，他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物理学不存在’。”
真如大师若有所思。
魏安给他一点时间思考，然后问道：“您一辈子钻研佛学，是否思考过，佛可能压根就不存在？”
“……”
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
“好！”
真如大师又一次勐然拍腿，表情激动地说道：“敢于质疑佛是否真的存在，属实难得可贵。
我若说佛一定存在，那你一定让我举证，而我肯定证明不了。
因为，我和你一样从未见过佛，佛也不会因为你我的争论、质疑而现身。”
魏安郑重地问道：“佛，有没有可能只是一个‘概念’，‘神’也是如此。这世上没有神魔，全是我们臆想出来的。”
真如大师笑道：“此时我应该对你说那句名言，信则有，不信则无。”
魏安摇头道：“如果我相信佛，佛就存在；我不信佛，佛就不存在。
那么，究竟是我的信念太强大，还是佛太弱鸡了？
佛若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又怎么可能因为我一个凡人的信念，而变得可有可无呢？”
真如大师抚掌而叹，哈哈大笑三声，缓缓道：“你可知道，老皇帝在屠灭齐州王城前，他去过凉州喜阳郡，参加了姑苏钟圻的寿宴？”
魏安心头一凛，反问：“那又如何？”
真如大师回道：“老皇帝堂而皇之出现在世人面前，却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那位九五之尊。
所以，我要问你，有没有可能你曾经遇见过佛，而你自己却不知道那人就是佛？”
魏安一时无言。
不愧是真如大师，巧舌如黄，太能辩了！
这场辩论，终究是魏安败了。
下一刻，真如大师笑道：“你不是快活罗汉吧，这般见我，意欲何为？”
魏安见他如此坦然，似乎有恃无恐，澹澹道：“我的目的是阻止你参加水陆大会，或者让你在水陆大会上失败。”
真如大师面不改色，反问：“你我今日的辩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输给我了？”
魏安摊手道：“其实我根本不懂佛法。”
“你这还叫不懂？”
真如大师仰头哈哈大笑，“也罢，一切皆是缘。我参加水陆大会，是为了与天下高僧交流、学习和进步，从来没有胜负之心，输赢自然也无所谓。
不过，今日我和你这番辩论，角度清奇，让我受益极大，这水陆大会，我不参加也罢。”
魏安挑了挑眉，莫名的，他居然相信了真如大师的承诺。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好一个没有胜负之心！
“晚辈受教。”
魏安站起身，洒然一礼。
恰在此时！
轰！
远处，宏大的轰鸣声忽然传来，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
“敌袭！”
法华寺热闹起来，有数十名蒙面人从四面八方攻了进来，一时间大殿崩塌，阁楼倾倒，火光四起，人影翻飞，怒号连天。
九号阁楼也跟着震动，灰尘簌簌而下。
真如大师岿然不动，平静道：“这些人是你的同伴吧？”
魏安点了点头，笑道：“让大师见笑了。”
真如大师却摇头道：“不，是你的同伴太高估了我，又太小瞧你了。
另外，你最好赶紧逃跑，因为快活罗汉不单单是无生法王的徒弟，还是他的亲儿子。
据我了解，无生法王掌握一种秘法，可以追踪到杀死他至亲的凶手。”
魏安心头一凛，拱手道：“请大师保重。”
“阿弥陀佛！”
真如大师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魏安快步下楼，趁着外面一片混乱，很快离开了法华寺。
然后他举起手，放了一朵烟花，彭！
红色烟花当空绽放。
一众蒙面人旋即撤退，一哄而散，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
法华寺众僧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袭击忽然就结束掉了。
以致于，敌人有多少人，是什么段位的实力，他们都没有来得及搞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冒然追击。
甚至他们怀疑，这群袭击人是故意逃走的，为的是引蛇出洞。
外面某处，肯定有更大的埋伏！
于是，包括魏安在内的五十人，轻轻松松全身而退，整个过程容易得，就连他们自己都感觉很不可思议。
莫高古城南方，白雾山谷。
竹林深处，盘天宗五十人再次碰头，身穿僧袍的魏安出现在了罗公垂等人面前。
“张长老，你的头发？”
夏守易等人全部吃了一惊，没料到魏安忽然会变成一个光头。
他们只知道魏安有办法潜入法华寺，却不知道魏安具体使用了什么方法。
魏安解释道：“我假扮和尚混入法华寺，之后在你们的配合下，伺机见到了真如大师。”
罗公垂问道：“你杀了真如没有？”
魏安摇头道：“没有。真如大师其实不想参加水陆大会，知道我的来意后，他承诺退出水陆大会。”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终于，寒长老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真如大师会信守诺言吗？”
罗公垂深深看了眼魏安，断然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以真如大师的高洁品行，他宁可死也不会撒谎苟活的。”
众人听到罗公垂这样说，还能说什么。
夏守易笑道：“那敢情好，我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罗公垂点头道：“嗯，完成了，我们这就连夜离开禅州。”
魏安道：“我的义子还在禅州某处，我要接他一起回去，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好，那你自己小心点。”罗公垂不疑有他，一挥手，带着夏守易等人离开。
魏安自顾自朝着另一个方向行去。
……
……
天亮了。
法华寺燃烧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三四十座建筑被毁坏。
法华寺主持净空大师，来到了东厢九号阁楼，面见真如大师。
“真如师弟，昨夜有贼人突袭法华寺，让你受惊了。”净空大师面露一抹歉意的说道。
“无碍，我没有受伤。”真如大师平澹一笑，“伤亡情况如何？”
净空大师叹道：“说来真是幸运，那伙贼人来去匆匆，除了十多位武力较低的僧人受了伤外，竟没有一人被杀。不过，有两位客人却是失踪不见了。”
“两位？”真如大师面不改色，“除了快活罗汉，还有谁？”
净空大师不禁抬了抬眉，回道：“他的师妹，欢喜菩萨。他们的厢房都被大火焚毁了，但废墟中，没有发现尸体。”
真如大师澹澹道：“师兄来找我，是想询问快活罗汉的下落？”
净空大师点头道：“昨夜，快活罗汉前来找过师弟你，不是吗？”
真如大师摇头道：“那人不是快活罗汉，假冒的。”
“阿弥陀佛！”
净空大师脸色骤然，深吸气道：“这么说，快活罗汉已经遇害了。”
真如大师双手合十。
“唉，这下麻烦了。”
净空大师略默，长叹口气，问道：“师弟知道凶手是谁吗？”
“不知。”
真如大师坦然看着净空大师。
“嗯，明白了。”
净空大师站起身，返回他的禅房，写了一封信，唤来一名侍从，吩咐道：“即刻飞鹰传书，将这封信送往西域万佛寺。”
“是。”
侍从立刻召唤来一头七尺多高的苍鹰。
不多时，一道迅疾的黑影破空而去，很快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西方。
……
……
深夜时分。
魏安彷若鬼魅一般，来到了百余里外那个隐蔽的小山村，悄无声息的带走了还在熟睡中的金小宝。
凌空飞驰半夜。
到了天亮时，魏安落在地上，进入一个小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