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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东和余嘉亮,这两个勇敢地挑选了一条连风景区大门旁的旅游线路图都没标记出的路线的勇敢家伙,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了惨重代价。他们迷路了,只能在一个山里农民自己开的小旅店里过夜。

第二天一大早,余嘉亮伸长脖子咽下最后一个水煮鸡蛋,又喝光满满一大海碗玉米粒稀饭,一边嘎吱嘎吱地嚼着两根老酸菜,一边抢着摸出钱包准备结帐。这可是他邀请东子哥来小团山旅游的,这条让人难以忘怀的路线也是他首先倡议的,他怎么还能教东子哥来掏钱哩。

农家的女主人把湿漉漉的手在肮脏的围裙上使劲地揩抹着,笑呵呵地说道:&a;quot;你们吃好了?一宿加两顿饭,一共是两百二十四。你掏两百二好了,零头就莫给了……&a;quot;

正在钱包和裤兜里翻找着小面钞的余嘉亮嘴里又象被塞进一个鸡蛋:&a;quot;多少?&a;quot;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a;quot;多少?&a;quot;

&a;quot;两百四。&a;quot;那女主人看着神情不大对劲的余嘉亮,又马上胆怯地低下眼帘,拿着一张黑不溜秋的抹桌布在班驳的红漆面破木桌上来回划拉着,可她的话却一点都不胆怯,&a;quot;两人一宿加一顿晚饭一顿早饭,一共是二百四。&a;quot;

&a;quot;?!&a;quot;这次余嘉亮总算听清楚女人嘴里冒出来的那些乡音浓重的普通话,他手在桌子上一撑就站起来,一双细长的眯缝眼这时倒一点都不眯缝了。&a;quot;!二百四?!就这破房子湿被窝加几碗咸菜稀饭,你就敢收我们二百四。你当开的是宾馆啊!&a;quot;欧阳东一把就按住他,那个蹲在院坝矮墙边鼓捣着自行车的男主人叼着支烟卷也听见了这响动,只乜着眼毫不在意地盯了这厢一眼,就又挥着手里的木棒使劲敲打着挂满硬邦邦的黄土坷拉的自行车轮胎。

欧阳东一手拉住脸红脖子粗的余嘉亮,就仰脸对女主人抱歉地笑了笑,&a;quot;少点呀,大嫂,&a;quot;他的莆阳话也不是很地道,可两三个字尾音还是发得相当标准。&a;quot;打个折吧,我们出一百块好了。&a;quot;他心头也有气,即便是出一百,这个价钱也和抢人差不多,不过这也没法,谁让他们昨天忘记和人家打问价钱哩,现在人家就是为几碗稀饭咸菜教他们掏个千儿八百的,他们也得认。

&a;quot;一百八。&a;quot;那男人斯条慢理地站起来,扑地一声把烟屁股喷出老远,又把棒子扔到柴禾堆里,拍着手上和衣服裤子上的灰,头都没抬就这样说道。

最后还是欧阳东掏了一百四,才总算安抚下那俩夫妇。他赶忙拖着气鼓气胀转眼就要发作的余嘉亮,逃也似的离开那个没几户人家的小村子。谁遇上这种事都得自认倒霉,到头来不但那两百四的房钱饭钱要一分不少地掏出来,还会教人好生笑话数落一番,要是气头上的余嘉亮不小心把手指戳到老板或者老板娘脸上,指不定还得掏上一大笔医药费哩--行了,只当是自己花钱买气受吧。

两人再没有把小团山之旅进行下去的心情,当翻过一道山梁便望见一条平坦的水泥大马路,还有那半掩在对面小山包背后的那堂皇的宾馆大楼一角时,两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是昨天傍晚再走两步,就能到陶然宾馆啊,就能洗上热水澡,就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晚饭,就能惬意地舒展四肢躺在软绵绵的干净床铺上看电视……可现在两人唯一的愿望就是马上开车回莆阳。

把他们开进山的那辆桑塔那还给向冉时,卢月雯就告诉欧阳东一件事,粟琴回来了,这两天一直望他们家挂电话,追着讨问欧阳东的下落,还教欧阳东一回莆阳务必马上给她挂个电话。&a;quot;你把人家小琴怎么了?&a;quot;卢月雯倒没在意向冉使劲地朝她使眼色,只笑眯眯地盘问欧阳东,&a;quot;我听小琴说话都有点走音了,好象被你气得不得了,要不是小团山有那么大,我估摸着她兴许都会赶进山里去找你哩。&a;quot;

卢月雯这揶揄的话只能教欧阳东苦笑。&a;quot;我能把她怎么着?我都有一年多没见她了,还能把她怎么着?&a;quot;其实他倒是真该问问她想把他怎么着来的,瞧瞧她给自己惹的这些事,到现在他的房子就没清净过,还让殷老师费心,又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要不是这家伙,他能在难得的假期里和兔子似的东躲西藏吗?

&a;quot;小余,你认识一个叫方,方……&a;quot;向冉皱起眉头使劲思索那个陌生的名字,&a;quot;上海新通惠青年队的,叫方,方……&a;quot;他实在是想不起这个人叫了。

&a;quot;方畅?&a;quot;

&a;quot;对,就是他!你认识他么?&a;quot;

&a;quot;认识呀,我和他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一起进的体校,一起进的辽宁少年队,三年前才分开。&a;quot;余嘉亮疑惑地瞅着向冉,&a;quot;他怎么了?&a;quot;

&a;quot;没怎么,他也来咱们这里试训了,昨天他还说起你……&a;quot;确实也没。方畅是陶然为冲A大计而准备引进的第二个队员,他今年的甲B联赛里也上过七八场比赛,表现也中规中矩,一直在守门员位置存在重大隐患的陶然一得到他要转会的消息,立马就联系到他,这两天俱乐部正在和他谈合同。

卢月雯却不大理会这些事,她只关心欧阳东和粟琴的事,还在苦口婆心地给欧阳东灌输诸如&a;quot;粟琴是个好姑娘&a;quot;、&a;quot;有个女人帮你操持家务你也省心&a;quot;这种话,在不知不觉中,她又开始扮演媒婆的角色。她不知道,欧阳东现在一听见这事,就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a;quot;你要是觉得她不合适,我给你说一个。也不是外人,就是老甄的小姨子,前两天老甄两口子还让我给你提这事哩,结果一转眼你就进山了。人家可是法院的女法官,学历高着哩,硕士啊,人也俊俏,身高模样都跟你般配……要不这会儿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中午时抽空过来趟,你和她见见面?&a;quot;说话里她已经站起来翻找自己的电话本。

欧阳东现在就一门心思回省城了。别说中午饭,连这还没发好的茶他都没空喝。刘源的婚事说话间就要办了,他也得回去打一头,看看有没有事需要他帮忙的;重庆那边的主教练还没落实,他得打听打听明年谁来填这个缺,顺便问问这主教练的脾气秉性;今天就是秦昭的生日,去年他就没去参加,今年要再不去就太不好意思了……一大堆实话连着瞎话,欧阳东好歹是推托掉卢月雯的一番好意。他这就要回省城。至于余嘉亮,欧阳东已经顾不得这个小兄弟了,反正他已经是陶然的人了,何况他还有个方的守门员哥们在莆阳……

欧阳东又一次回到了几天前他匆匆忙忙逃离的家。

逃离。还是逃离自己的家。欧阳东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坐在沙发里自嘲地笑起来,他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

安静的大客厅里没有一丁点的杂音,客厅一角的书房门半掩着,里面也没有滴滴答答的键盘打字声,房间里也没有那种惯有的淡淡薄荷烟味道,这说明那女作家不在家。茶几上扔着几包开了封或者没开封的零食小吃,沙发前的地板上好些零碎的瓜子壳,不用问,这一定是粟琴的杰作。她也不在家。他找刘源要了她新的手机号码,可怎么拨打都不通,这家伙口口声声要找自己,等自己找她时,她自己却连手机都不开……

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来。这可不是粟琴打来的。

&a;quot;你还在莆阳?&a;quot;这是刘岚。当欧阳东刚从重庆回到省城时,她就出了外勤;她回来时,欧阳东却已经去了莆阳,现在欧阳东又回到省城,她却又带着她的那一小组人去了外地区的农村赶做节目。&a;quot;去小团山玩得怎么样?&a;quot;

&a;quot;一般吧,也就那样,就算了了自己一桩心事。&a;quot;欧阳东咧咧嘴。&a;quot;……你哩,这次出去还顺利么?&a;quot;刘岚所做的电视栏目属于&a;quot;新闻背景深度报道&a;quot;,这种报道一般都会遇到很多难以想象的困难,极少有顺利完成的时候。

&a;quot;还行。就是这两天这里的天气不好,路况太差,我们进不去。人倒能进去,可器材进不去。要是明天还不行,我就准备雇人帮我们把器材背进去。&a;quot;

欧阳东能想象到刘岚说这话时的神态,多半是唆着嘴唇咬着牙,扑闪的大眼睛里还挂着一抹忧愁……他嘴角已经浮现出几丝笑意。

&a;quot;那你们可要小心点……&a;quot;

这话里有关心的成分,可话里那种客套的成分却更加浓厚。这可真让人奇怪,咱们的东子和刘岚说话时,几时变得如此模样了哩?难道他割舍下埋藏在心底里的那份感情了么,还是他变得更加世故和圆滑了……

&a;quot;你在省城还要呆多久?&a;quot;刘岚沉默半天又问道。她和我们一样,也是突然间觉察到刚才那话里深长的意味,这让她有些不安,&a;quot;这一次,有希望进国家队么?&a;quot;她忽然发觉,好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和自己通电话时好象都是这样的口吻,就象一个普通的朋友那样淡淡地和自己随意地说着这样或者那样事,再不象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地注意每一句话或者每一个措辞。这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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